第11章 七窍玲珑心

        有诗云:“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讲的正是诗人孟郊进士及第后心中狂喜,一路得意洋洋奔赴长安的情景。

        初春的天气虽然仍然寒冷,午后的风中却已多了一丝暖气,吹动着刚刚发出新芽的柳枝和地上初开的野花,给一片灰蒙蒙的天地间带来了几分盎然春意。

        长安城东门外,随着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百余骑黑甲骑兵从官道上飞驰而来,带起漫天的烟尘,这些骑士个个全身黑甲,杀气腾腾,让人不由自主的敬而远之。

        见了这阵势,守城门的军官不敢怠慢,赶紧满面堆笑的跑上去拜见。

        领头的黑甲骑士看也不看他一眼,随手拿出一道公文模样的信件扔在地上,也不管他是否验看便纵马进城,随后整队骑兵鱼贯而入,留下一脸无奈的军官,向着朱雀街的方向驰去。

        “军爷,这些是什么人?怎么如此霸道?”一个正要进城的商贩好奇的问道。

        “什么人?惹不起的人。你没看见他们盔甲上的凹凸不平吗?这些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杀人不眨眼的爷爷。”

        “可这里是长安啊,这些军人如此闯进去,就不怕王法吗?”

        “王法?他们害怕王法?笑话……”那军官突然觉得自己失言了,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便不再说下去了,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刚要俯身去捡地上的公文,突然一双洁白如玉的小手映入了眼帘,替他从地上拾起公文,他抬头一看,只觉眼前一亮,赫然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绝美女子,只见她长着一张鸭蛋脸,柳眉杏目,桃腮檀口,顾盼之际都带着一番媚人风情,一头长发披于背心,用一根粉色的丝带轻轻挽住,身穿一件白色娟裙,上面绣满了桃花,裙下春葱般的小腿时隐时现,艳丽非凡。

        那女子看了看公文上的落款,自言自语的掩口笑道:“战无双,你好大的架子啊,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说完伸手轻轻一扬,内力到处,那信纸立时变成了漫天飞舞的蝴蝶,随风吹散。

        “你……”那军官低头看着落了一地的碎纸正要发怒,忽然眼前一花,再抬起头时却哪里还有那女子的身影,竟然就这样凭空消失在空气中。

        “奶奶的,大白天也会见鬼。”

        他一边咒骂一边使劲揉了揉眼睛。

        这队黑甲骑兵正是负责叶青萍安全的亲兵卫队黑虎卫,一共也只有两百人,个个都是忠心耿耿,百里挑一的高手,为了压过上官虹的黑豹骑一头,特地在名字上取了一个虎字。

        下个月就是太后的四十大寿,叶青萍专门准备了厚礼从洛阳赶回长安给太后祝寿,并奉命带领六千羽林军回长安驻守城防,用来对抗隶属于平宁公主的一万禁卫军,收到田公公的密信后青萍忧心忡忡,生怕太后身边出什么乱子,于是将大军留在身后,自己带着李云儿和两百黑虎卫,一路上人不离鞍马不停蹄,连夜赶到长安。

        叶青萍一进长安城就直奔朱雀大街,准备从朱雀门直接进宫去见太后,刚走到朱雀街附近却突然无法走了,前边人山人海,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把路堵得水泄不通,看样子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叶青萍找来一个看热闹的百姓,一拱手,笑着问道:“这位大伯,前边聚集了这许多人到底是为何事?”

        那老者本来看到这队杀神一样的武士吓的浑身发抖连话也说不出来,见叶青萍笑容可亲,才略微松了口气,结结巴巴的说道:“姑娘有所不知,长安城中有名的大才子张文彬张公子高中状元,御赐骑马游街夸官三日,今日是第一天。这城中百姓皆知张公子风流倜傥文才无双,却大都没见过,这才聚集此处来一睹风采。”

        叶青萍大字不识几个,自然不知道状元郎在百姓心中的位置,更不知道状元游街乃是九城轰动万人空巷的大事,心想:“一个寒酸书生也要出来显摆,还挡了本姑娘的路,真是不知好歹。”

        便在此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只听有人叫道:“状元郎来了,大家快看啊!”

        随着震天的锣鼓声响,长街尽头拐角处果然浩浩荡荡来了一大队人马。

        叶青萍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的异常清楚,只见那队人马个个穿红,前面是八个鼓手开路,后面跟了四个旗手,打着烫金红绸大旗。

        在众人的簇拥下,一个骑在金鞍朱鬃马上的俊美男子缓缓行来,只见他头戴金花纱帽,上插雉鸡翎,身穿大红蟒袍,手捧钦点皇帝圣诏,前呼后拥,喜炮震天,所过之处欢声雷动,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少女的尖叫声,好不威风。

        叶青萍不看则以,一看之下顿时怒气上涌,原来那状元郎她竟然认识,正是数年前在长安城外醉芙蓉里羞辱过她的那个张公子,不过她也清楚此地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河南河北,还是小心谨慎为妙,于是笑着问道:“大伯,这张公子家里是干什么的?”

        “他爹是可是礼部员外郎,学问好的很。”

        “礼部员外郎是什么官?”

        “礼部下四司副官,从六品上的朝廷文官。”

        他身边一个侍卫耐心的解释道。

        叶青萍听罢大笑道:“我以为是什么大官呢,一个芝麻绿豆小官的公子也敢来挡本姑娘的路,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让他给我滚一边去。”

        说完一点马蹬,纵马冲了上去。

        在一百骑兵横冲直撞下,老百姓们纷纷叫喊着躲闪到一边,场面一片混乱,好在这些骑士马术极精,倒是没有踩死踩伤弄出人命来。

        一队骑兵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冲到了街中心,刚好将游街的队伍堵住。

        游街队伍中的管事正是张家的大管家张丘,突然见到迎面冲出来一队黑甲骑兵,心中也是一惊。

        不过张丘见多识广倒也不怎么惊慌,这游街乃是奉旨行事,按规矩各路高官必须回避,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京兆府铁手飞捕余三娘和五十差兵压阵,难道这些当兵的还敢当街对抗官差?

        张丘稳了稳心神,从夸官队伍中走出,来到叶青萍面前一抱拳说道:“这位姑娘,我家状元郎游街乃是奉了当今皇上的圣旨,还请姑娘不要为难。”

        叶青萍本来就是来找事的,当即冷笑道:“我有军机要事,若是误了我的大事,什么狗屁状元担当得起吗?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滚开。”

        那张丘见她无礼,正要反驳,却见一个黑甲亲兵纵马上前,抬手就是一马鞭。

        张丘不会武功被这一鞭抽在脸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一下子流了下来,一声惨叫,疼得一个趔趄坐倒在地。

        那亲兵还待再抽,却觉得手上突然一紧,皮鞭竟然被一个身穿官服的女人抓住了。

        那女人三十来岁,可以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只是如今满脸风霜之色,皮肤粗糙,除了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倒是与寻常农妇无异。

        女人怒喝道:“为什么当街打人?大唐律下这长安城里容不得你们撒野,给我下来!”

        说着猛地一拉马鞭,内力疾吐,带着那黑甲骑士身子往前一倾,就在他用力往回抢夺时猛然松手,就势在马头上一推。

        这一拉一推时机力度掌握的恰到好处,若是寻常人便会失去平衡摔下马去。

        哪知那骑士非比寻常,一拉缰绳把马头向边上一带,顺势身子一仰化去了劲力,随即翻身下马,从腰间抽出长刀,恶狠狠的逼了上来。

        仓啷啷一阵刀响,六名黑甲武士同时下马,抽出长刀将女子围在中间。

        此女正是京兆府第一高手,人称铁手飞捕的余三娘,当年没有花枪在手的苏茹便是折在她的手里。

        余三娘被七人围住,不禁心中一沉。

        这些黑甲武士满身杀气却含而不露,显然都是身经百战,手上占满了无数鲜血,而他们的武功更是远远超出了余三娘的预想,虽然单打独斗没一个是她的对手,但若是七人连手,余三娘也只有束手待毙的份。

        余三娘毕竟是一代神捕,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越是危急关头越是冷静,一咬牙,默默从腰间抽出一条七节链子钢鞭,神色凝重的说道;“我乃京兆府命官,你们要造反吗?”

        叶青萍哪能被她唬住,心想大帽子谁不会扣,于是冷下脸说道:“我乃讨贼大将军,有紧急军情面圣,你们在这里挡我,莫非与贼寇串通一气?喂,你们手下留情,别伤人。”

        叶青萍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自己手下那些黑甲骑士说的。

        一阵惨叫声响起,那些京兆府的差兵纷纷被缴了械,有些反抗的还被扭断了关节,疼得倒在地上翻滚呻吟,而那些张府的家丁和队伍中的其他人早就被吓得呆立在当地,不知所措。

        叶青萍伸手向余三娘一指,说道:“你跟我走一趟,让京兆府尹王桓找我要人。其他人都给我滚,再有抵抗者便是反贼同党,格杀勿论。”

        余三娘听她自报讨贼大将军时便知道今日惹了得罪不起的神仙,暗骂自己有眼无珠,只得乖乖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叶青萍说完后便不再跟他们纠缠,纵马冲入游街的队伍中,径直来到张文彬马前,看了一眼已经被吓傻了的状元郎,嫣然一笑,说道:“张公子好威风啊。”

        “你?……”

        “你还记得我吗?”

        “你是?……”

        “醉芙蓉,仓鼠厕鼠。”叶青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同时笑着将双手摆在耳边装作老鼠的样子。

        “是你……你怎么?……”张文彬顿时惊得张大了嘴。

        望着他一脸错愕的样子,叶青萍哈哈大笑,伸手在战马耳朵上一拉,云中墨一声长嘶,前腿猛地立了起来。

        这云中墨本是马中之龙,异常的凶猛,平时所喂的饲料中都混了血肉,性子极为暴戾,寻常战马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那张文彬所骑的马虽然漂亮,却不是战马,早已吓得四蹄发抖,又被猛地一惊,顿时调转身沿着一条小街落荒而逃。

        张文彬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吓得将身体紧贴在马背上,双手牢牢抱住马脖子,高呼着救命,一溜烟消失在街道尽头。

        叶青萍报了一箭之仇,心情极为愉快,拨转马头带着黑虎卫向着皇宫的方向飞驰而去,两边百姓纷纷逃开,一时间弄得鸡飞狗跳一片混乱。

        直到看着他们走远,大总管张丘才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张府家丁骂道:“没用的东西,你们都傻了?快去通禀老爷,剩下的跟我去追少爷。”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的时候,那个身穿桃花娟衣的美丽女子从一处酒楼二楼窗口飘然而下,足不点地的向着张公子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只听她自言自语说道:“好好的一场游街也被她搅的一团糟,人家连张公子的相貌也没看清呢。”

        兴庆宫内,叶青萍颔首坐在太后对面,只听太后嗔怪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来长安不先去面圣,跑到哀家这里来干什么?”

        叶青萍笑道:“无双整日想念太后,想的头发都白了,这次一回来,那马儿就自己跑到这兴庆宫来了,拉也拉不住。再说陛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见我。”

        太后叹道:“你我对哀家情深意真是不假,可如今你也是一方大员,做官要有做官的样子,怎能如此胡闹。”

        叶青萍见她真的动了气,赶紧将话题叉开,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纸,说道:“我前几日在暹罗商人那里得了个古方,叫做金螺八宝珍珠膏,据说配成药后涂在脸上,可使容颜不老,青春永驻……”

        太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拿起那羊皮一边看一边说:“哪里会有这种事情?就算是真的,药方中的这许多珍珠又去哪里找?”

        叶青萍笑道:“这好办,我早就给您准备好了。”

        说罢从背后取出一个漆盒,打开盒盖,只见里面光华夺目,收了数十颗拇指盖大小的珍珠,颗颗浑圆饱满,确是上上品。

        闲聊中,叶青萍有意问到长安城中的状况,太后却是顾左右而言他,也不说明,弄得她一头雾水。

        两人又说了一会家常,太后突然笑眯眯的盯着她说道:“无双啊,你今年也二十有五了吧?寻常姑娘家到你这个年纪早就嫁人了,你为大唐四处征战,却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哀家倒是有些过意不去。”

        叶青萍心中一惊,一下子紧张起来,不置可否的答道:“我年纪还轻,这事不急,倒是苏茹将军年过三十,终身大事却也还没个着落。”

        太后听罢收起了笑脸,认真的说:“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莫要叉开话题。实话跟你说吧,哀家私自给你安排了一门亲事,对方便是当今新科状元郎才高八斗的张文彬张公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叶青萍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心中飞快盘算着这到底是谁的注意,如果是平宁想把自己困在长安,为何要从太后口中说出?

        还是说她们达成了某种协议把自己卖了?

        太后见她满面绯红,以为她姑娘家害羞,笑道:“那张公子可是人中龙凤,万里无一的好夫君,平宁公主跟我提过好几次非他不嫁,哀家都没答应,这可都是想着你呢。”

        “无双出身卑微,配不上张公子。”

        “这你不必担心。你我投缘,哀家早就有意收你为干女儿,明日我让皇上封你做公主如何?”

        “只怕张公子那边不答应……”

        “尽管放心,那边有陛下呢……”

        叶青萍一再推脱,太后却死不松口,她无可奈何下也知道此事已是板上钉钉,再无挽回的余地,只得磕头谢恩,告辞离开。

        叶青萍乘兴而去败兴而回,带着一肚子委屈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发现京兆府尹张恒已在府门口等候了一下午。

        那张恒也是官场上的老油条,表面上是来请罪,但话里柔中带刚,滴水不漏。

        更何况这件事确是叶青萍不对,她当街打伤官差,冲了状元游街,还抓了京兆府的捕快,胆大妄为之极,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就是谋反大罪。

        叶青萍也不愿将此事闹大,说了几句都是误会之类的官话,便让他将余三娘带走。

        第二日一早,叶青萍换上了官服上朝面圣,遂在朝堂上被封为长宁公主,赐姓李,成为大唐历史上第一个手握重兵的外姓公主。

        之后皇帝又当着文武群臣的面,下旨将她赐婚于新科状元张文彬,并命她二人于下个月太后大寿之前择吉日完婚。

        张文彬父子以前早就听闻战无双野性难驯,在河南河北剿贼时犯下不少恶行,因此当皇上提媒的时候百般推辞,连小时候许下的娃娃亲也拿出来抵挡,无奈皇帝半步也不肯退让,最终还是在群臣面前宣布了赐婚一事。

        正所谓皇命难为,于是这两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冤家就这样被强拧成了一对。

        三月初,正是春暖花开,柳翠莺啼,万物复苏的好时节,接连而来的两件大喜事更是使得长安城中张灯结彩,如过节般热闹非凡。

        张文彬和叶青萍一个是风流才子新科状元郎,一个是大唐公主辅国大将军,他二人的大婚已成为震动天下的第一大事,甚至超过了太后的大寿。

        大婚这天,看热闹的人群一大早就纷纷从各地赶来,将朱雀大街两边挤得水泄不通,路边的房宅、店铺、酒楼上更是人满为患,据说还有富家公子为了争抢醉星楼上一个对街的位子大打出手。

        中午十分,震耳欲聋的喜炮声终于在街道尽头响起,随着喧天的锣鼓声由远而近,浩浩荡荡的娶亲队伍从朱雀门出来,沿着朱雀大街向南行进。

        这一次游街的规模远远超过了上一次状元夸官,光锣鼓手就有三十余人,前前后后数百人的娶亲队伍挤在狭窄的街道上排成一条长龙,一眼望不到尽头。

        刚刚喝完御酒有些微醺的新郎官张文彬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走在队伍的前方,今天他头戴御赐紫金花冠,脚蹬五彩云靴,身上穿了一件大红锦缎排袍,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花团锦簇,绚丽豪华,远远望去更显得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引得围观百姓欢声雷动。

        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双眉微锁,笑容也并不自然,微红的脸上似乎还带着几分寞落与无奈。

        新郎官过后便是新娘子的八抬花轿,只见那轿身红幔翠盖,上插龙凤呈祥,前有金萍旗锣伞扇,四角挂着金丝穗,轿前十六名童男童女手持花篮,不断的将花瓣洒出,为花轿铺路。

        只是那低垂的轿帘自始至终都将骄子遮的严严实实,无人可以看到新娘子的风采。

        叶青萍坐在轿中,低头望着身上的嫁服,头脑中一阵恍惚,直到现在她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样糊里胡涂的成了新娘子。

        她今日穿了一件大红斜纹绸绣缎袍,上用捻金线通身绣卍字纹,空隙中填双喜字,并用五彩丝绒绣了日、月、星辰、流云、山河、百鸟、祥兽各种纹饰,金碧辉煌,华丽异常。

        “若是将这套太后专门为她定做的嫁服换成银子,也许可以让寻常人家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吧。”

        不知为何,此时她的脑子里全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心中一团乱麻。

        “难道这就是无数女人盼望中的日子?难道以后我就要在张府中相父教子,终其一生?难道这就是一个女人的最终归宿?……”叶青萍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也曾经想过要嫁人,可是她心中总认为自己应该嫁给李摩醯那样手提七尺长剑,踏雪高歌而来的当世豪杰,而不是这个只会吟诗作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也许这就是命吧!”

        一声轻轻的叹息中,叶青萍彷佛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和姐姐相依为命的日子,那时的生活虽然艰苦,却过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当她拿着讨来的剩菜狼吞虎咽时,当她和姐姐挤在柴房中过夜时,她曾经感到无比的快乐和满足。

        可是如今,她虽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再也无法找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

        叶青萍悲哀的发现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触动她那颗麻木的心,她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不知不觉中,两行晶莹的泪水从叶青萍眼中滑落。

        就在叶青萍胡思乱想的时候,醉星楼三楼包间里,那个身穿桃花纱裙的美丽女子正冷冷的望着花轿,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她就像一座静静伫立在那里的千年冰山,将一切敢于接近的人化为寒冰。

        还要不要等师姐来?

        这也许是击杀叶青萍的最好机会了,至少那些讨厌的黑虎卫不在叶青萍身边。

        今天是叶青萍大婚之日,她一个人坐在花轿中定然毫无防备,如果自己三箭齐发,射她胸腹,至少有六成的把握置叶青萍于死地。

        就算叶青萍能侥幸逃生,身上无甲手中无刀,又如何能躲得过我的绝命一剑,看来应该有八成把握杀她。

        “成大事者当机立断,焉能畏首畏脚。”

        想到这里,少女决心已下,再不犹豫,伸手从背后抽出长弓和三支黑色的狼牙箭。

        那箭一出箭袋,立即腥气扑鼻,显然涂了剧毒。

        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屏息凝神,缓缓拉开长弓,将三只箭一起搭在了弓弦上,瞄准了花轿。

        就在少女要射出那致命的毒箭时,忽听背后一阵咳嗽声,少女大惊之下急忙一个转身,发现不知何时包间的门已经打开,一个瘸子站在门口,一脸淫笑的盯着她的胸脯。

        冷汗顺着少女额头流下,她手中的弓弦仍然紧绷,三支毒箭对准对方的胸口,丝毫不敢放松。

        只是少女却没有勇气射出这三箭,直觉告诉她如果将毒箭射出,死的人一定是她。

        少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想,也不知道为何会害怕这个看上去不会武功的瘸子,但她清楚的在瘸子身上感到一股奇怪的气息,同样的气息她曾经在师傅身上感到过一次。

        难道这瘸子已经进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这怎么可能?

        她已经不敢再想下去,突然双脚点地,身子倒着从窗口飞了出去,脚尖在窗棱上轻轻一点,借力翻上了屋顶,逃的无影无踪。

        瘸子见少女落荒而逃,笑道:“你师傅一身通天神功,怎么有你这样的脓包徒弟?”

        说完大剌剌的往桌旁一坐,端起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边自顾自的吃喝一边指着从楼下走过的大红花轿,骂道:“奶奶的,当了新娘子也不请师傅喝杯喜酒。”

        婚礼盛大而隆重,光是来观礼的六品以上文武官员就有数十人之多,使得小小的张府显得拥挤不堪,府中的丫鬟杂役更是忙的不亦乐乎,只嫌少长了一双手脚。

        婚礼一直持续到半夜宾客才渐渐散去,叶青萍早就被各种繁复的礼节弄得晕头转向,一入洞房就筋疲力尽的坐在了床上。

        摇曳的红烛下,叶青萍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床边,头上带着大红盖头,只等新郎官到来。

        可她左等右等,一个人在洞房中空守了半天,却连个人影也没有见到。

        叶青萍心中气闷,索性一把将盖头掀开扔到一边,叫来张公子的贴身丫头小翠详加询问。

        只是那小翠支支吾吾的说了一阵,却也说不出新郎到底去了哪里。

        叶青萍见她吞吞吐吐,显然有事相瞒,心中一动,拉下脸说道:“小翠啊,你以为少爷整治得了你,我便整治不了你吗?别忘了,我现在才是张家的女主人,收拾你的手段有的是。正好我手下还缺几个劳军的姑娘,你要不要去试试我大唐军中的那些好儿郎?”

        小翠只不过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丫鬟,从小就进了张府,府中又都是知书达礼识文断字之人,哪里见过如此粗俗凶恶、蛮不讲理的主子,直吓得浑身颤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耸肩哭着说道:“夫人莫要生气,我家公子今晚喝的不够尽兴,跟几个朋友去城南梨花院继续喝酒去了,老爷已经派人去找了,还请夫人再等等。”

        “好啊,果然是风流倜傥的大才子,一个人把新娘子丢下,到楼子里找姑娘,喝花酒去了。”

        叶青萍心中怒极,脸上却反而笑靥如花,突然对着门外高声说道:“刘峰,你带几个人到城南梨花院去请少爷回来,别伤了人命。”

        “遵命”一个粗犷的声音自门外响起,随后一阵甲胄响动声渐渐远去。

        小翠此时才想起这位公主出嫁时什么嫁妆也没带,却带来了一百杀气腾腾的黑甲卫士,布置在张府里外,那刘峰就是其中之一。

        她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哭泣,偶尔偷眼观瞧,发现夫人正在用手敲打着床头,显得十分烦躁不安。

        大半个时辰后,只听门外一个女声说道:“禀将军,刘峰被人打断了腿,抬了回来,现在门外,不过他不敢见你。”

        叶青萍听罢腾地一下跳了起来,推门而出,只见李云儿带着四名武士站在院子中央,刘峰就躺在地上的一块门板上,满脸血污,一条腿已经完全扭断变形,软软的拖在一边。

        见到叶青萍,刘峰挣扎着爬起来,说道:“末将没用,有辱使命,给将军丢脸了……”一句话没说完就疼得昏了过去。

        叶青萍伸手撕开裤腿,见他左腿膝盖处筋骨尽断,再也无法接好,以后将永远变成一个废人,不由心中一痛,咬牙切齿的问道:“是何人如此狠毒,把他伤成这样?”

        李云儿解释道:“刘将军去找张公子,在梨花院门外碰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恶妇,那恶妇守住门口不让他进去,刘将军不听,两人随即动手,然后……”叶青萍耐心的听完后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数,说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是我害了他。”

        叶青萍安排好医生给刘峰医治,随后则调集了一百黑虎卫直扑梨花院,同时又找人通知秦亮,令长安城中六千羽林军全军戒备,以备事态有变。

        叶青萍带人来到梨花院却没有见到那个打人的『恶妇』,于是命李云儿将大队卫士布置在周围,亲自带着二十名亲兵闯了进去,抓住老板问清了所在,直接来到了后院一座二层小楼前。

        这小楼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十分宽敞,叶青萍一进屋便觉得一阵酒香扑鼻而来,只见一群舞妓正在一楼中央的舞池里翩翩起舞,而新郎官张文彬身着便装坐在二楼,正和一个穿着桃花纱裙的美丽女子对酒吟诗。

        他们旁边一桌坐着三男三女六个人,有的太阳穴高高凸起,有的眼中精光闪烁,显然个个都是绝顶高手,而那个打人的中年女子赫然就在其中。

        张文彬显然没想到叶青萍会跑出洞房,深夜找上门来,突然看到一身大红嫁服的新娘子,也是一惊,酒立时醒了七分,眼中流露出怯色,干笑了两声说道;“娘子,你怎么来了?”

        “若是我不来,相公是不是就不回去了呢?”叶青萍冷笑着说。

        “这个吗,……今日我实在高兴,便和朋友出来喝酒,刚好遇到这位上次救了我的小桃姑娘,自然要感谢一番,现在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是该回去了。”

        张文彬说完站起身向对面的姑娘匆匆道别,就欲离去。

        便在这时,只听那叫小桃的女子说道:“公子文采无双,对酒吟诗乃是常事,若是天天憋在家中,又如何能作出好的诗词来?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公子既是一家之主凡事自当做主。为妻者嫁夫从夫,当遵守妻德,如此从洞房里跑出来,也不怕被人笑话。”

        叶青萍瞥了她一眼,冷冷的说道:“咦,你是从哪家楼子里跑出来的姑娘?怎么管起别人的家事来了?张参军,你在长安逛窑子的时候有没有见过这位姑娘?”

        “将军您这一说末将还真想起来了,那次我去百花楼游玩,听说有个新来的奇女子每日接客百人,神勇无比,末将不信就去一探究竟,没想到那传言果然是真,那奇女子便是这个叫小桃的姑娘。小桃姑娘,我是张将军啊,你不记得我了?……”二人一唱一和的骂街,那女子涵养再好也被气的浑身发抖,大喝一声:“狗贼休要胡说!”,身形闪动,已从楼上飘了下来,长剑出鞘,手腕一抖,那剑尖一化十,十化百,片刻间变成漫天飞舞的桃花,将张参军罩在其中。

        叶青萍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将张参军拉到身后,从他腰间抽出长刀,身随刀转,一招波旬刀法劈出,迎上了从四面八方罩上来的剑影。

        这朴实无华的一刀看似简单,实则大巧不工,携着一股劈天破地之势直捣黄龙,攻对方之不得不救。

        面对这势若惊雷不能不挡的一刀直劈,那女子脸色大变,急忙全力收剑回挡,同时向后疾跃,如落英缤纷般的漫天剑影顿时消散于无形。

        刀剑相交发出仓啷一声脆响,齐齐的从中间断裂,两人手里都只剩下短短的一截断刀断剑。

        两人初一交手,看似棋逢对手不分上下,那女子心中却是大惊,暗想:“我手中宝剑乃是名匠所造,锋利无比,而对方用的只是普通长刀,若不是兵器占优我未必能接下这一招。”

        想到这里不禁冷汗直冒。

        就在女子楞神的一瞬,叶青萍已经纵身跟进,挥刀斩向她腰间,与第一刀之间没有丝毫转折痕迹,浑然天成。

        那女子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凶悍,断了兵器还要舍命进攻,不由得一声惊叫,慌了手脚。

        就在女子仓皇躲闪的时候,一个身影闪到她的身前,出手挡住了断刀,正是将刘峰打伤的那个妇人。

        叶青萍见妇人手中长剑剑气纵横,剑势凝重如山,没有半分华而不实,也不敢大意,伸手接过手下亲兵扔过来的长刀与妇人战在一起。

        酒楼中一红一黄两条身影盘旋飞舞,恶斗不休。

        楼上的那几个高手纷纷站了起来,走到楼梯旁观战,不时对他二人的武功出言指点,只不过他们都自顾身份,倒是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张文彬见自己刚刚过门的新娘子连婚服也没脱掉就持刀和人动武搏杀,吓得脸色惨白,心想她如今可是大唐公主,若是因为自己有什么闪失,恐怕张家一家老小都要受连累,他有心阻止,可二人斗的异常激烈,刀剑之气遍布数丈之内,就算寻常高手也无法接近,更别说他一个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

        就在张文彬急的直跺脚的时候,叶青萍突然一闪身退出了战圈,回到他身边,笑道:“相公,看你急的,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说着便真的如恩爱夫妻般掏出一块丝绸手帕当着众人的面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弄得张文彬哭笑不得。

        “你们这些大胆狂徒,想杀官造反吗?”

        李云儿冲了进来,伸手一指,顿时二十几把精钢硬弩一起对准了楼上的诸位高手。

        原来她得知叶青萍亲自上阵搏杀,怕叶青萍有所闪失,这才急忙带人赶到。

        这一下,楼上众人无不变色,以他们的武功自然不惧这些功弩,只是那弩箭上蓝光闪烁,显然全部涂了剧毒。

        这些人没想到这些亲兵如此辣手,都不愿以身犯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青萍带着张文彬从容离开。

        张府后院新婚洞房里,叶青萍坐在床边冷着脸一言不发,张文彬满脸赔笑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像惹了祸等待处罚的孩子一样不停搓着手。

        按理说,他才是一家之主,可不知为何一见到这位新过门的妻子就如同耗子见了猫般从心里害怕。

        李云儿在一旁禀报导:“算上楼中的七人,梨花院内外一共埋伏了三十一名好手,可能还有一些没有发现,若是刚才真的动起手来,恐怕我们会损失惨重。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来这许多高手?”

        叶青萍点了点头说道:“和我交手的两人都是自在天阁的弟子,平宁一直就和这些江湖人士勾勾搭搭,这并不奇怪,她无非是想试试我的底线而已。这两天你和黑虎卫就留在张府和公主府,不要出门给她任何可乘之机……”叶青萍当着张文彬的面将一件件事情都布置妥当,等李云儿走了以后,这才长长叹了口气,转过头说道:“相公,你都听见了?”

        张文彬默默点了点头。

        叶青萍顿了一顿说道:“张公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其实我也不喜欢你。不过皇命难为,如今你我既然已成为夫妻,便当坦诚相待,我有事不会瞒你,只是你也要为我着想。今晚你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自己去喝花酒,却让外人如何看我?你知不知道,这朝中有多少人想要我的性命,若是我死了,恐怕你张家老小都有灭族之祸。你可以对我不理不睬,只是希望你不要再作出今晚这种荒唐事来,让外人有可趁之机。”

        “可是那小桃姑娘……她怎么会是……”

        “这世上最险恶的就是人心,你成天吟诗作对,又哪里懂得这些?今天这事……算了,只是可惜了这件被剑气撕破的嫁服,我累了,休息吧。”

        叶青萍说完脱掉外衣,只穿了一件薄纱丝内衣上了床。

        摇曳的烛光下,但见叶青萍体态婉转动人,丝衣下大片雪白的肌肤和胸口那两点嫣红凸起的乳头隐约可见,丰姿绰约,美艳不可方物。

        就连阅女无数的张文彬也不禁一阵心神荡漾,心想这女子确是人间尤物,若是脾气好些,知书达礼,也未尝不是一个良配佳偶。

        张文彬见妻子转过头去独自睡了,也只得吹熄了灯,钻进了被子,和青萍背对着背睡去。

        太后的大寿一天天临近,长安城平静的外表下却是暗波涌动,各方各派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却都加紧布置备战,形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自从嫁入张家后,叶青萍也真的做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张文彬也被她管的严严的,整日待在府内闭不见客。

        张府表面上看上去一切如常,唯一有些奇怪的就是每日都有些新来的杂役进进出出,门口也多了许多挑着胆子的小贩。

        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张府后院一间卧房中灯火通明,不大的屋子里挤满了各种打扮的江湖豪客,李云儿、秦亮等人也都在,除此之外,屋子角落里还站着一个一脸无奈的老者,正是魏青。

        叶青萍对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说道:“袁教主,这次你能带领晨月教四位长老亲来相助真是太好了,事成后我必有重谢。”

        那姓袁的女子笑道:“将军不必客气,若是没有你和魏前辈的帮忙,那刘凤琴仍在教中作威作福,哪有我袁茵珊的今日?”

        叶青萍转向众人,脸色凝重的说道:“如今平宁也不敢公然挑起战端,只是她手下养了一批江湖好手,若不除去以后必为大患。太后大寿将近,在城中拚杀不大方便,我看还是把他们引到城外再动手为好,……”一番布置后,众人先后告辞,叶青萍只留下魏青,李云儿和秦亮三人,再对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做最后的商讨。

        李云儿担心的问道:“将军以己为饵是不是太冒险了?要不然我找人扮装成你……”叶青萍摇头说道:“我若不是亲去,焉能引他们上钩?这次虽然凶险,可是一旦成功就能一劳永逸,永绝后患。我的安全你放心,只要不是李摩醯亲自来,那些跳梁小丑奈何不了我。”

        魏青摇头道:“六剑门掌门林玉蓉在李摩醯的众多弟子中年纪最大,功力也最深,那天在酒楼和你交手时应该并未使出全力,还有那桃花仙子桃时芹是李摩醯的关门弟子悟性最高,观战的那几个人也都是各派高手,没一个省油的灯,我们这边实力不足,现在开战对我们不利。”

        叶青萍无奈的苦笑道:“这我也知道,不过此事万万拖不得,趁着我兵权在手一定要把平宁打的再无还手之力,否则太后那边恐怕有变。你放心,我还要再等一个人,只要他肯助我一臂之力,大事可成。”

        “别等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话音未落,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

        除了叶青萍外的其他三人都是大惊失色,纷纷拔出兵器,心想这张府中布下了无数侍卫机关,他是如何悄声无息的溜进来的?

        叶青萍笑着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说道:“师傅,你怎么才来,我都想死你了。”

        “你是想我死吧,看你做的好事。”

        瘸子李桓说着将一张告示扔到桌子上。

        只见那告示上绘着他的画像,下面写着“采花淫贼李瘸子奸淫从十六岁少女到八十岁老妇共十余名,十恶不赦,凡提供线索者赏银一百两。”

        魏青大笑道: “不这样又怎么能找出你这老家伙来?”

        李桓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我们都老了,这一辈人活下来的不多了,小姐的忌日你有没有去上过坟?”

        “有李摩醯在,我怎么敢去,只能在远处看看。”

        “这么多年了,他也老了,想当年……”

        “你们先不忙叙旧,我看还是先谈正事才好。”叶青萍忍不住打断了他。

        “什么正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们这是在逼李摩醯出关!简直是胡闹,就凭你也想去挑战他?你的波旬刀法练到第几层了? ……”李桓一连串的挖苦让叶青萍怒不可揭。

        “别说了,你走吧,我不要你帮了。”她的声音冰冷却异常坚定。

        “你这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那又怎样?不试试怎知不行?难道你让我像蔡忠那样,等着有一天他手提长剑出现在我面前来取我性命?我经历了那么多生生死死才得到今天的一切,要想把它夺走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李摩醯又怎样?剑圣又怎样?他若敢来惹我,我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叶青萍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直盯着李桓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

        李桓见她真的发了狠,气势上不由得为之所慑,愣了一下才说道:“无知者无谓,你还不知道他的厉害……魏青,你怎么不劝劝她…… ”

        “劝她还是劝你?你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若是当年你胆子大些带走小姐,她恐怕也不会死。”

        “你们两个都疯了,这是自寻死路……”

        “我这一把年纪早就活够了,若是说这一辈子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就是替小姐讨回一个公道。”

        李桓没想到一向清明高远的魏青也会如此执着于复仇,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可以肯定这种变化跟自己的宝贝徒弟有关,她身上似乎有着一种魔力,可以不断的影响身边的人。

        三个人话不投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李桓起身告辞,就在他走到门口时却听到叶青萍在背后淡淡的说道:“当年在斗场时我从未想到自己能活下来……”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柳绿花红,淡阳下清风拂面,小河流水,伴着牧童若即若离的笛声,一派浓浓的田园气息。

        “吹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山林多奇采,阳鸟吐清音。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随着一阵由远而近的歌声,长安城南门外古道上,两匹马缓缓并肩行来。

        马上一男一女,男的头戴方巾,身穿锦袍,淡定优雅,风度翩翩;女的容色清丽,一身流彩云纱裙,配葱绿对襟短衫,一股冷傲灵动中却含着三分娇媚,三分忧愁,让人琢磨不透。

        这二人正是张文彬夫妇,这位诗词书画无一不精的风流才子被困在府中大半个月,整日以酒浇愁,早已被憋个半死,今天终于有机会出来,心里欢喜万分,如出了笼的鸟儿般,一路高歌而行。

        叶青萍也听不懂他唱什么,只觉得他唱的悠扬动听,笑着讽刺道:“相公这曲儿唱的倒是好听,若是以后我俩没银子花了,相公唱曲我来收钱,一定能赚不少银子。”

        张文彬今日心情极为舒畅,也不和她计较,笑道:“献丑了,娘子既然懂音律,想必唱的一口好曲儿。”

        叶青萍笑道:“你莫要激我,唱便唱……吹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说着她竟然真的咿咿呀呀的学着张文彬的样子唱了起来。

        她嗓子清亮,在青楼中唱小曲本是她的拿手好戏,再加上她如今内功深湛对气息的运用更是随心所欲,歌声时而清澈,时而妖娆,时而婉转,时而缠绵,如清风,如流水,一首小曲竟被她唱的余音绕梁,别有一番滋味。

        张文彬渐渐听的痴了,直到叶青萍唱完后问了他几遍如何,才回过神来,真心赞道:“娘子这曲儿唱的真好听,便是宫中乐师也唱不出这般兹味。更难得你只听了一遍却唱的一字不差,如此聪明,少时怎么没去读书呢?”

        叶青萍卖弄了一手,博了个满堂彩,心中本来十分得意,只是听他问起自己的过去,神色有些黯然,淡淡的说道:“并不是每个人出生后都和你一样衣食无忧,整日便是读书考取功名。我从小无父无母,和姐姐到处流浪,能有口饭吃有个地方睡就谢天谢地了,从军后又整日在战场拚杀,哪里有机会读书。”

        张文彬认真的说道;“不读书又如何懂得道理,如何知道这人活一世是为了什么?你若愿意,我教你读书识字如何?”

        叶青萍点了点头,心中却暗想:“也不知道今日我二人能不能活着回去?”

        他们两个一路走走停停,说说笑笑来到了初次见面的醉芙蓉,径直上了二楼在一个靠窗的桌子前坐下。

        叶青萍只要了一壶清茶,有些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偶尔对张文彬敷衍两句,而跟随他们前来的两名穿了便装的黑虎卫女武士在他们旁边的一桌坐了下来。

        树林中的空地上对立着一高一矮两个女子,其中那个身穿白色长裙的高个女子显然受了伤,脸色惨白,右臂无力的耷拉在体侧,衣袖已经被血浸透,通过上面的破口可以清楚的看到她右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周围的皮肤完全变成了灰黑色。

        冷秋萍用力咳出一口鲜血,将长刀换到左手,对面是一个小巧玲珑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黄衫少女,左手持短剑,而右手则握着一只铁钩,上面的血正在缓缓滴下。

        少女伸出紫黑色的舌头舔了舔钩子上的鲜血,一副享受的样子,冷笑道:“冷秋萍,你也算是点仓派的高手,却偏偏来淌这浑水,你若是现在离去还来得及,我放你一条生路。”

        “常琳儿,你不要欺人太甚,若不是你用毒卑鄙偷袭,就凭你们晨月教那点微末功夫,也能伤得了我?”

        常琳儿咯咯娇笑道:“你不用拖延时间,你的同伴都去醉芙蓉了,你只不过是一颗用来吸引我方高手的弃子。”

        说着一闪身,如鬼魅般攻了上去,左手短剑直刺冷秋萍咽喉,右手的铁钩却向冷秋萍下阴钩去。

        冷秋萍一声怒吼,长刀反撩,拼着下阴被钩中也要砍下她一只臂膀来。

        常琳儿见她拚命,也不敢大意,疾收短剑格挡,刀剑相交,只觉整个胳膊一麻,短剑几乎脱手,直到此时才知道对方内力远胜于己,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常琳儿与对方一记硬碰硬后吃了亏,于是再也不硬拚,而改为绕着冷秋萍游走伺机攻其破绽,却不让冷秋萍腾出手来治伤,只等着她内力不济后身上的毒发作。

        冷秋萍见对方明明武功不如自己,却不正面交手,而是像苍蝇般绕身乱飞,想打又打不到,气的怒吼连连,却也无可奈何。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冷秋萍右臂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而这种可怕的麻木正渐渐向胸口扩展,即使拚命运用内力抵挡,也只能略微减缓扩展的速度而已。

        就在冷秋萍一分心转身稍慢时,又被常琳儿抓住机会一剑斩在背上,划开了一道一尺多长的大口子。

        冷秋萍疼的一哆嗦,怒喝道:“我跟你拼了!”

        高举大刀,一招力劈华山,用尽全力对着常琳儿猛砍下去,势要将她一劈为二。

        然而就在冷秋萍一刀砍下时突然觉得胸口一麻,内力窒行,招式顿时为止一顿,这风雷电掣的一招便慢了半拍。

        常琳儿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趁着冷秋萍刀在空中空门大开,一纵一转,已经闪到了她的身后,左手短剑如闪电般刺入冷秋萍后腰,右手却将钢钩从她丰臀的双股间插了进去。

        锋利无比的钢钩瞬间没入了冷秋萍体内,钩尖自后庭捅入后沿着大肠一路上行,一直插到小腹深处。

        冷秋萍只觉得后腰一阵剧痛,紧接着一个冰凉的物件从她的屁眼插入,硬生生挤了进去,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随即小腹中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冷秋萍眼前一黑,浑身一阵抽搐,不由发出一声凄厉惨叫,随后扔掉了手中的长刀,双手死死捂住了肚子,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常琳儿一脚将冷秋萍踢倒在地,用膝盖顶住后背,不让她乱动,同时左手抓紧钩柄用力抽拔了数次,带动钢钩在冷秋萍肚子里来回搅动,然后猛地一拔,将钢钩连同一大段肠子一起从肚子里拉了出来。

        “啊啊…啊”冷秋萍发出垂死前的哀嚎,捂着肚子在地上痛苦的翻滚起来。

        她的下阴被这一钩完全豁开,前后门两个肉穴连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只有一片血肉模糊。

        血混着屎尿一起从冷秋萍双腿间喷涌而出,红红黄黄的流了一地,甚是鲜艳。

        “啧啧,冷姑娘,看你弄的这一团糟。一会我当把你的尸体挂在路边的树上,也让你的同门看看你屎尿齐流的样子。”

        常琳儿咂着嘴说道。

        冷秋萍在自己的血泊中翻滚了一阵,终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停止了徒劳的挣扎,大口喘着粗气,怨恨的盯着常琳儿,断断续续的说道:“你……杀了我吧,公主……会给我报仇的……你的下场只能比我更惨……”一句话没说完,冷秋萍猛地吐了一大口血,再也说不下去。

        “我偏不让你死的痛快,今日便让你尝尝我晨月教的手段。”

        常琳儿笑着逼近,抓住冷秋萍的衣襟一把撕开,露出一对丰盈饱满如雪山般挺拔的硕乳。

        “你……要干什么?”

        冷秋萍用尽全力向后挪动身体,想避开这个恶魔,可重伤之下只微微挪动了一下便瘫软了下来,再也动弹不得。

        常琳儿一阵坏笑,抓住冷秋萍左乳乳头用力向外一扯,手起剑落,刺穿了她的乳房,恶毒的搅动着短剑,看着冷秋萍疼得全身乱抖五官渐渐扭曲变形,然后猛地横着一拉,将她的整个乳房割了下来。

        冷秋萍数遭重创后再也支撑不住,呜的一声闷哼,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常琳儿看了看自己平平的胸口,有些妒忌的说道:“真是可惜了这对大奶子。”

        将割下的乳房扔到地上用力踩了几脚,然后一钩插进冷秋萍的下颚。

        常琳儿正准备将钢钩拉起,结果冷秋萍性命,突然听到身后一声轻响,心中不禁大惊,正要转身,却猛地感到右胸乳头上方一疼,随后疼痛迅速扩展到整个右胸,令常琳儿痛彻心肺。

        常琳儿低下头,不敢相信的看着从自己右胸透出来的一截沾满血的尖铁,头脑中一片混乱。

        这个明显不属于自己身体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这些血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都是我的血?

        常琳儿伸手轻轻摸了一下那根像笔杆一样插在她胸前的东西,感觉到温热粘稠的鲜血下是冰冷坚硬的钢铁。

        尖铁突然消失了,或者说是被硬生生从身上拔了出去,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常琳儿胸口多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窟窿,血正不断的从里面流出,将她胸前的黄衫染成了红色。

        常琳儿颤抖的伸出手捂住胸口伤口,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个给她带来致命一击的人。

        这是一个身穿紫袍的女人,一个美丽的有些妖娆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条链子钢鞭,鞭头染血,显然便是那件穿透常琳儿的凶器。